情節很好。人物很好,細節很好,音樂很好,對白很好,什麼都好。好的我就先不說了。
比較有趣的是,關於這個老師。
主角安德魯的個性很直白,就是個想要成就的傻孩子。傻傻的,以為努力就可以成功。社會上有太多這樣的可憐孩子,最終搞砸了自己。在這部片沒有,結尾他似乎真的成就非凡;但我說的是現實社會,一個逼自己過分努力只為了達成某個「目標」的,比方說我。
我以前也是這樣,這是題外話了。我真心不認同這樣的行為,只要做過就知道,憂鬱是不可避免的。
因此劇中安排了另外一個沒有露臉只有名字的樂手,尚恩凱西。
事實上他得了憂鬱症在家中自殺。而老師佛烈契,在得知消息後真情流露。他說:
「我以前的一個學生。本來連音階都吹不好。後來他被林肯中心選為第三席,一年後升為首席。」
「他昨天去世了。車禍。」
什麼?車禍?等等,大大。我們在之後知道,其實尚恩是自殺的啊!家屬並因此找上了主角,要他指控老師施加精神暴力,最終讓他失去教職。
佛烈契顯然非常相信,只要以暴力的手段不斷逼迫不斷逼迫,人終究可以偉大。這個信念強烈到,他寧可竄改自己的記憶,也不願意面對自己害死了一個學生的事實。
而在結尾,他抱持著同樣的信念,逼出了主角的潛能。本來是要害他的,最終合作,打出生涯代表作。這是和解嗎?
是,這是一種,即使明知道有錯也願意投奔黑暗的和解。潛能開發是事實,害死了人也是事實。結尾兩人的角力很精彩,但那畢竟只是劇情所需。真正的角力早在主角重新踏上舞台,不分青紅皂白開始打鼓的一刻就已經決定了。他也買單佛烈契那套羞辱使人成長,並成為又一個成功實驗結果 [1]。
老師此時可以這樣辯護。他只是做到他該做的:將一個人的潛能逼出來。學生不行,那是他心理素質太差 — — 他們隨時可以逃走的啊。
這樣說看似沒錯,矛盾點卻在於:他欺騙自己關於尚恩的死因。這似乎意味著,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瑕疵,而這瑕疵嚴重到,可以讓一個已經功成名就的成功試驗品,最終自我毀滅。他心知肚明,卻還是硬要這樣幹,為什麼?
他顯然沒有辦法通透自己的信念,也顯然真的很難過。這個角色有趣的點,在於成功展現充滿了矛盾的內在。而人很常有這樣的矛盾,並妥協、逃避、「不得不」。
註解
[1] 這部分因為沒有繼續演下去,我們可以說,主角可能在演奏結束後就跟老師說 bye bye 並加入搖滾樂團啊。但我認為,光是他想要證明自我,而且還成功證明自我,老師的信念便已經貫徹到最後了。「你看吧,要不是我硬把你逼上台,讓你丟臉,你怎麼可能會打這麼好?」
對白細節好,在於使用少少幾句話,便顯示角色的個性。一開場佛烈契不過說了兩句機歪話,就完全展現他一來很機歪,二來很聰明。演員的表情也很到位。主角被選中的時候,要笑又有點怕,直到佛烈契告訴他練習時間地點。這個時間地點也是有意義的。佛烈契的潛台詞就是:你給我提早先來練三小時。
以及佛烈契大發雷霆,說我們有個傢伙樂器走音。是誰,現在承認。沒機會了,他走近小胖子梅茲。「你吹啊。」梅茲吹。「告訴我,你覺得你有沒有走音?」
梅茲的表情顯然是沒有,但我好怕,並輕輕搖了搖頭。佛烈契再問一次,整個過程每句都帶著辱罵。「有。」
實際上他沒有,但他不敢說,所以他走人。對佛烈契來說,不敢堅持己見的,無異於逃兵。
唯一我認為可惜的,是主角的小女友,完全是個工具人角色,用意在於凸顯主角有多麽渴望那個目標,並為此做了多麽可怕的事。最後當主角打給她,邀她去聽演奏會時,她說,我先問問我的男友。這段意味不明。你想表達什麼?主角的心境因此改變了什麼?淡淡的哀傷,我們知道的,但主角似乎沒有任何改變。他還是上了台,甚至沒有演一點期待女主角會來的橋段,整段戀情就這樣無疾而終。
一定有更好的安排,比方說因為想到她,發現自己為了成就有多麽殘酷,而決定放棄佛烈契那條路。如何呈現我不知道,但我認為,根據其他部分情節串連的緻密程度,編劇一開始放入這個角色,應該有某種理想中的用法才對。搞不好是被剪掉了也說不定。